木心有一首极朴实的现代小诗《从前慢》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初次读到的时候，我就想到了我的父亲母亲。在我小的时候，他们在饭后茶余给我描述的从前，也如诗里一般，岁月悠悠，诚诚恳恳，是一叠放久了、变黄了的老照片，珍贵，浪漫。如诗言“车，马，邮件都慢。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我的父母告诉我，在相爱的人眼中，贫穷也可以浪漫，人的一生太短，坎坎坷坷，要珍惜在一起日子。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，全中国的人都还很穷，像我父母这样农村出来工作的年轻人在物质上尤为捉襟见肘，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几十元钱，除去每个月寄回农村老家的钱，吃顿红烧肉算得上奢侈。那时候普通人坐的交通工具还没有飞机，没有动车，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要在汽车上晃悠好久。而我的母亲在出嫁那天，没舍得坐汽车，一辆三轮车载着我的父母，迎着初秋十月的晨光从鲁西南的一个小村庄来到了另一个小村庄。这样的婚礼显得有些寒酸，但在我母亲的心里，这小三轮上晃悠的时光却是一生最浪漫的时刻。 我的父母半辈子一直与路桥打交道，全国各地造桥修路，感情与生活也是在路上结下的不解之缘。父亲是个在感情上不善言辞的人，早些年的时候家境贫寒，日子过的并不潇洒，单纯凭着勤快好学取得了我母亲的芳心，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彩礼没有酒席，一辆小三轮就把老婆拉回了家，连婚床都是单人床加板凳拼出来的凑合的。母亲现在谈起当年的婚礼也是哭笑不得，一边抱怨自己一辈子一次的婚姻办得简单草率，一边却看着父亲笑的眉眼里都是幸福。二十多年来，工地上风里来雨里去的，在不同省份修过路，在不同的工地上安过家，也曾家徒四壁，也曾一分钱掰成两分花，但两人谁都没有抱怨过。当年做新媳妇时还什么都不会做的少女，如今已做的一手拿手好菜，当年毛躁意气的小伙子，如今也撑起了一个家。 他们说贫穷也是一种浪漫，一种细水长流的浪漫。要问从前贫穷的日子到底哪里浪漫，可能细说起来哪都不浪漫，没钱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；可真说不浪漫，回忆里的点点滴滴勾起满心的幸福感，一锅素面条，一碗蛋花汤，每条携手走过的路，哪里都是浪漫的影子。相濡以沫的日子，要的不是山盟海誓，不是物质的堆砌，就是简简单单过日子时彼此的理解，彼此的信任，彼此的不离不弃。 就像当初那场一无所有的那场婚礼，柏油路是他们新婚的礼堂，小三轮是他们迎亲的车仗，路边每一棵小树，田野里每一棵小草，清晨的每一缕阳光都是他们爱的见证，而最浪漫的莫过于彼此携手慢慢走过的这悠悠岁月。（杨敏）